只要能多活着一天,我就要为梦想奋斗,在梦想没有实现之前,我绝不能倒下。——摘自第五届IEIC夏伯渝先生分享
图 | 夏伯渝先生IEIC现场分享
10月22日,第五届IEIC国际教育创新大会圆满落幕。
大会上,中国登山家、2019年劳伦斯世界体育奖获得者夏伯渝先生为大家带来主题分享《顽强的毅力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座高峰》。
他走着比常人更难的路,却持续追求着这世间最 高的顶点。他没有双腿,却在人生的四十多年里5次挑战登顶珠穆朗玛峰,雪山花白了他的头发,风霜深刻着他额头的皱纹,他用43年谱写了一个属于登山家的壮丽年华,用挑战的人生去丈量一切不可能。
*为方便阅读,下文以第 一人称视角陈述。
失去双脚的那一年,我只有26岁
我是夏伯渝,今年73岁。
1975年,我被选到国家登山队,那时不管是装备器件,还是氧气食品等各方面都和现在有很大的差距。尽管条件非常艰苦,队员们充分发扬了勇攀高峰、不惧困难的攀登精神,最终成功完成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。
国家登山队内部又分为好几个队伍,比如修路队、突击队、运输队等,当时我被分到的是突击队。
在1975年的攀登珠穆朗玛峰活动中,我作为中国登山队突击队员,多次尝试突击顶峰,都被大风“吹了下来”。
这是为什么呢?
图 | 夏伯渝先生提供
那个年代的天气预报不够准确,虽然有中央气象台、成都气象台、拉萨气象台和队内的气象小组四个渠道为登山队提供天气信息。但有时,这四个渠道提供的信息是不同的,也不知道该听取哪一方面提供的信息。
不过,也有另外一种办法提供天气情况参考。珠峰有一种奇特的景观,叫做“旗云”。如果“旗云”的移动速度特别快,就代表山顶的风力特别强,如果“旗云”保持静止不动,就说明天气特别好,适合突击顶峰。
“旗云”带来的天气预报也只能提供几个小时内的天气参考,攀登珠峰往往需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。因此看到天气好的时候,我们就全力攀登,然而在攀登途中,往往由于天气情况变恶劣,又会被大风“吹下来”。
图 | 夏伯渝先生IEIC现场分享
有一次,登山队到达了8600米的高度,这是中国攀登珠峰最困难的一个地方。因为在珠峰北坡快到顶峰处,有一道约10米高的垂直绝壁,也被称为“第二台阶”,“第二台阶”是珠峰登顶的必经之路。1960年中国登山队第 一次登顶的三名队员在这里耽搁了十几个小时,最终是靠“搭人梯”的方式通过了“第二台阶”。
到我们攀登珠峰的时候,特别准备了四节梯子,在到达“第二台阶”时把梯子安装在了这里。从1975年登山队架梯到2008年奥运火炬的传递,这架梯子三十多年来帮助了来自全球的1300多位登山爱好者登顶珠峰。如今,这道金属梯仍伫立在珠峰之上。
在梯子搭建的时候,受恶劣天气的影响,登山队被迫在“第二台阶”附近滞留了两天三夜。
那时候,通讯技术还不够先 进,和大本营通话全凭着一个砖头大的报话机来了解第二天的情况。然而在“第二台阶”处扎营的第二天,我们就和大本营就失去了联系,加上食品和氧气等补给都已经耗尽,我们只能被迫下撤。
下撤到7600米的营地驻扎时,一名队友体力透支,且在途中丢失了睡袋,在这个高度、这个情况下过夜,后果可想而知。好在我的耐寒能力很强,一年四季都可以用冷水洗澡,当时在登山队里还被大家叫做“火神爷”,我也没多想,就将自己的睡袋让给了他。也就是在那个晚上,我在雪地中被冻伤了双脚,导致双下肢三分之一以下被截肢。
那一年,我才26岁,想到后半生可能就要在轮椅上渡过,我甚至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去生活。
后来,我遇到了一名假肢专家,他的一番话点亮了我心中的希望。他说:“安上假肢以后,你不仅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,还可以再登山。”
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示不相信,但我其实是非常渴望听到这种正能量的声音,哪怕这是善意的谎言呢!
再登珠峰,再次成为了我的梦想。
在梦想没有实现之前我绝不能倒下
我从小热爱体育,在被选上登山队之前是足球运动员。对我来说,身体上任何地方受伤我都可以接受,除了脚,因为那时我的生活离不开足球。
1974年参加珠峰登山队选拔,我的初衷完全是为了“蹭”一次免费体检的机会。没想到竟然被选中了,而且在接下来的全国选拔中通过了所有评估,入选国家登山队。本想着先去登珠峰,回来可以再继续踢球,没想到第 一次登峰就把双脚冻坏了,从此,再也没能回到足球场上肆意奔跑。
也是在登珠峰的过程中,我发现不管是从体能,还是从耐寒性来看,我都特别适合登山。登山过程中的刺激性、冒险性、挑战性,也让我从此爱上了这项运动。
再登珠峰的种子,已经在我的心中萌芽,并成为了一生的追求,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都没有放弃过。
然而,由于国内的假肢技术比较落后,我的登山梦一直未能实现。
之后,我参加了国际国内的残疾人运动会,并收获了大大小小的几十枚奖牌。训练久了,假肢将小腿磨破,伤口没法愈合。医生建议,如果想要愈合,就不能穿假肢,需要在床上静卧。
但是我无法忍受不能锻炼的日子,导致伤口长期无法愈合,发生了癌变,癌症最终转移到了淋巴上。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,生命仿佛进入了倒 计时。
但我想,只要能多活着一天,我就要为梦想奋斗,在梦想没有实现之前,我绝不能倒下。
在住院治疗的时候,病房里住着六个癌症患者,每个人的床前都围着几个家属,一天到晚唉声叹气、哭哭啼啼。这太影响情绪了,所以我选择不住院,每天骑车到医院做放疗,也从来不去想病情。
就这样,癌症得到了控制,没有复发,让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去完成梦想。
是勇敢参与
把「不可能」变为「可能」
2011年,领导通知我在意大利要举行第 一届世界残疾人攀岩锦标赛,并鼓励我参加,说要为中国残疾人未来的攀岩运动奠定基础,也可以拿点资料回来。那时我已经六十多岁了,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比赛,没想到这一去就把级别组的两块金 牌都赢了回来。
也是这次攀岩比赛,让我意识到,有时候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一定要有勇气去参加,才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。
2014年,我第二次尝试攀登珠峰。
有的人到了拉萨头疼欲裂导致不能登山,这很正常,高山反应人人都有。有人适应得快,有人适应得慢,一般我睡一觉起来就会好。
在正式挑战之前,我们一行人进行了一个登顶的适应和拉练。
在刚开始拉练的时候,教练很不看好我,结果他颇为感慨:“没想到你没有双脚,体能也能这么好,一路上超过了很多登山者。只要天气好,我们一定把你送上顶峰!”这位教练的话对我而言,是极大的鼓舞。
没想到的是,在突击顶峰的时候遭遇了雪崩,导致16名夏尔巴向导全部遇难,这也是当时尼泊尔最 大的一次山难。
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和纪念,所有登山者放弃了2014年攀登珠峰的活动。
攀登珠峰一次的花费至少好几十万,如果放弃了活动费用是不退还的,但当时团队里没有一个人有怨言。
2015年我第三次攀登珠峰,在大本营准备突击顶峰的时候,遭遇了尼泊尔8.1级的大地震,地震引起了雪崩,袭击了大本营,当时大本营有28个人遇难。
2016年我第四次攀登珠峰,这次我到达了8750米的高度,离顶峰只差94米,离梦想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。
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又遭遇到了强劲高空风的袭击,一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,脚下的山路只有25公分宽,两侧都是万丈深渊。
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,当时我已经67岁了,我想这可能是我最 后一次攀登珠峰。
而我看到队伍中来帮助我完成梦想的几名高山向导,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在这个高度,遭遇这么大的暴风雪,登顶的同时,冻伤的几率和危险性也会成倍地增加。
我意识到,不能为了我个人的梦想,而不顾他人的生命。所以我做出了我这一生中最难做出的抉择,就是下撤。
选择下撤也许会给我留下终身的遗憾,但是生命是最重要的,我想只要活着我就可以再来,因为山永远在那里。
很不幸,那次回来了以后我的腿得了血栓,肿得很厉害。
大夫说你这个血栓就是因为长期在高山上的寒冷、缺氧和假肢的挤压摩擦形成的,所以记住你以后千万不能再登山,不然不但很容易形成新的血栓,老血栓一旦破裂到脑子里面,你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。
但是攀登珠峰毕竟是我一生的梦想和奋斗目标,我一定要坚持绝不能放弃。
2018年,我第五次向珠峰发起了挑战。这是最不顺利的一次,一出大本营就狂风交错、雷电交加,我想这次可能又要失败了。
假肢攀登珠峰往往会遇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,比如路面的高低不平,岩石是否稳固都感知不到。山上有大大小小的裂缝,要目测自己是不是能爬过去,这对我来说是巨大的挑战。出发前,大夫特别叮嘱我,服用了溶血的药后,身上千万不能有伤口,一旦流血就会血流不止,所以我一路上的速度特别慢。
但已经到了山上,我们没有回头路,每走一步我的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路,尽量减少身体晃动的幅度,减少假肢对腿部的摩擦,然而还是没有挡住血泡的侵袭。
在暴风雪中前进肯定是很困难的,到了7900米的时候,风越来越大,但是我们要抢这个窗口期。
忽然,暴风雪停了,天气转晴,我们抓紧机会前行。
终于在5月14号早上8点31分,成功攀登珠峰。
这一刻,我坚持了40多年来的梦想,终于照进了现实。